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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卷一 考城隍

卷一 耳中人

卷一 尸变

卷一 喷水

卷一 瞳人语

卷一 画壁

卷一 山魈

卷一 咬鬼

卷一 捉狐

卷一 荞中怪

卷一 宅妖

卷一 王六郎

卷一 偷桃

卷一 种梨

卷一 劳山道士

卷一 长清僧

卷一 蛇人

卷一 斫蟒

卷一 犬奸

卷一 雹神

卷一 狐嫁女

卷一 娇娜

卷一 僧孽

卷一 妖术

卷一 野狗

卷一 三生

卷一 狐入瓶

卷一 鬼哭

卷一 真定女

卷一 焦螟

卷一 叶生

卷一 四十千

卷一 成仙

卷一 新郎

卷一 灵官

卷一 王兰

卷一 鹰虎神

卷一 王成

卷一 青凤

卷一 画皮

卷一 贾儿

卷一 蛇癖

卷二 金世成

卷二 董生

卷二 龁石

卷二 庙鬼

卷二 陆判

卷二 婴宁

卷二 聂小倩

卷二 义鼠

卷二 地震

卷二 海公子

卷二 丁前溪

卷二 海大鱼

卷二 张老相公

卷二 水莽草

卷二 造畜

卷二 凤阳士人

卷二 耿十八

卷二 珠儿

卷二 小官人

卷二 胡四姐

卷二 祝翁

卷二 猎婆龙

卷二 猎婆龙

卷二 快刀

卷二 侠女

卷二 酒友

卷二 莲香

卷二 阿宝

卷二 九山王

卷二 遵化署狐

卷二 张诚

卷二 汾州狐

卷二 巧娘

卷二 吴令

卷二 口技

卷二 狐联

卷二 滩水狐

卷二 红玉

卷二 龙

卷二 林四娘

卷三 江中

卷三 鲁公女

卷三 道士

卷三 胡氏

卷三 戏术

卷三 丐僧

卷三 伏狐

卷三 蛰龙

卷三 苏仙

卷三 李伯言

卷三 黄九郎

卷三 金陵女子

卷三 汤公

卷三 阎罗

卷三 连琐

卷三 单道士

卷三 白于玉

卷三 夜叉国

卷三 小髻

卷三 西僧

卷三 老饕

卷三 连城

卷三 霍生

卷三 汪士秀

卷三 商三官

卷三 于江

卷三 小二

卷三 庚娘

卷三 宫梦弼

卷三 鸲鹆

卷三 刘海石

卷三 谕鬼

卷三 泥鬼

卷三 梦别

卷三 犬灯

卷三 番僧

卷三 狐妾

卷三 雷曹

卷三 赌符

卷三 阿霞

卷三 李司鉴

卷三 五羖大夫

卷三 毛狐

卷三 翩翩

卷三 黑兽

卷四 余德

卷四 杨千总

卷四 瓜异

卷四 青梅

卷四 罗刹海市

卷四 田七郎

卷四 产龙

卷四 保住

卷四 保住

卷四 公孙九娘

卷四 公孙九娘

卷四 柳秀才

卷四 水灾

卷四 诸城某甲

卷四 库官

卷四 酆都御史

卷四 龙无目

卷四 狐谐

卷四 雨钱

卷四 妾杖击贼

卷四 秀才驱怪

卷四 姊妹易嫁

卷四 续黄粱

卷四 龙取水

卷四 小猎犬

卷四 棋鬼

卷四 辛十四娘

卷四 白莲教

卷四 双灯

卷四 捉鬼射狐

卷四 蹇偿债

卷四 头滚

卷四 鬼作筵

卷四 胡四相公

卷四 念秧

卷四 蛙曲

卷四 鼠戏

卷四 泥书生

卷四 土地夫人

卷四 寒月芙蕖

卷四 酒狂

卷六 阳武侯

卷六 赵城虎

卷六 螳螂捕蛇

卷六 武技

卷六 小人

卷六 秦生

卷六 鸦头

卷六 酒虫

卷六 木雕美人

卷六 封三娘

卷六 狐梦

卷六 布客

卷六 农人

卷六 章阿端

卷六 馎饦媪

卷六 金永年

卷六 花姑子

卷六 武孝廉

卷六 西湖主

卷六 孝子

卷六 狮子

卷六 阎王

卷六 土偶

卷六 长治女子

卷六 义犬

卷六 鄱阳神

卷六 伍秋月

卷六 莲花公主

卷六 绿衣女

卷六 黎氏

卷六 荷花三娘子

卷六 骂鸭

卷六 柳氏子

卷六 上仙

卷六 上仙

卷六 侯静山

卷六 钱流

卷六 郭生

卷六 金生色

卷六 彭海秋

卷六 堪舆

卷六 窦氏

卷六 梁彦

卷六 龙肉

卷七 潞令

卷七 马介甫

卷七 魁星

卷七 厍将军

卷七 绛妃

卷七 河间生

卷七 云翠仙

卷七 跳神

卷七 铁布衫法

卷七 大力将军

卷七 白莲教

卷七 颜氏

卷七 杜翁

卷七 小谢

卷七 缢鬼

卷七 吴门画工

卷七 林氏

卷七 胡大姑

卷七 细侯

卷七 狼

卷七 美人首

卷七 刘亮采

卷七 蕙芳

卷七 山神

卷七 萧七

卷七 乱离

卷七 豢蛇

卷七 雷公

卷七 菱角

卷七 饿鬼

卷七 考弊司

卷七 阎罗

卷七 大人

卷七 向杲

卷七 董公子

卷七 周三

卷七 鸽异

卷七 聂政

卷七 冷生

卷七 狐惩淫

卷七 山市

卷七 江城

卷七 孙生

卷七 八大王

卷七 戏缢

卷八 罗祖

卷八 刘姓

卷八 邵九娘

卷八 巩仙

卷八 二商

卷八 沂水秀才

卷八 梅女

卷八 郭秀才

卷八 死僧

卷八 阿英

卷八 橘树

卷八 赤字

卷八 牛成章

卷八 青娥

卷八 镜听

卷八 牛癀

卷八 金姑夫

卷八 梓潼令

卷八 鬼津

卷八 仙人岛

卷八 阎罗薨

卷八 颠道人

卷八 胡四娘

卷八 僧术

卷八 禄数

卷八 柳生

卷八 冤狱

卷八 鬼令

卷八 甄后

卷八 宦娘

卷八 阿绣

卷八 杨疤眼

卷八 小翠

卷八 金和尚

卷八 龙戏蛛

卷八 商妇

卷八 阎罗宴

卷八 役鬼

卷八 细柳

卷九 画马

卷九 局诈

卷九 放蝶

卷九 男生子

卷九 钟生

卷九 鬼妻

卷九 黄将军

卷九 三朝元老

卷九 医术

卷九 藏虱

卷九 梦狼

卷九 夜明

卷九 夏雪

卷九 化男

卷九 禽侠

卷九 鸿

卷九 象

卷九 负尸

卷九 紫花和尚

卷九 周克昌

卷九 嫦娥

卷九 鞠乐如

卷九 褚生

卷九 盗户

卷九 某乙

卷九 霍女

卷九 司文郎

卷九 丑狐

卷九 吕无病

卷九 钱卜巫

卷九 姚安

卷九 采薇翁

卷九 崔猛

卷九 诗谳

卷九 鹿衔草

卷九 小棺

卷九 邢子仪

卷九 李生

卷九 陆押官

卷九 蒋太史

卷九 邵士梅

卷九 顾生

卷九 陈锡九

卷十 邵临淄

卷十 于去恶

卷十 狂生

卷十 澂俗

卷十 凤仙

卷十 佟客

卷十 辽阳军

卷十 张贡士

卷十 爱奴

卷十 单父宰

卷十 孙必振

卷十 邑人

卷十 元宝

卷十 研石

卷十 武夷

卷十 大鼠

卷十 张不量

卷十 牧竖

卷十 富翁

卷十 王司马

卷十 岳神

卷十 小梅

卷十 药僧

卷十 于中丞

卷十 皂隶

卷十 绩女

卷十 红毛毡

卷十 抽肠

卷十 张鸿渐

卷十 太医

卷十 牛飞

卷十 王子安

卷十 刁姓

卷十 农妇

卷十 金陵乙

卷十 郭安

卷十 折狱

卷十 义犬

卷十 杨大洪

卷十 查牙山洞

卷十 安期岛

卷十 沅俗

卷十 云萝公主

卷十 鸟语

卷十 天宫

卷十 乔女

卷十 蛤此名寄生

卷十 刘夫人

卷十 陵县狐

卷十一 王货郎

卷十一 疲龙

卷十一 真生

卷十一 布商

卷十一 彭二挣

卷十一 何仙

卷十一 牛同人

卷十一 神女

卷十一 湘裙

卷十一 三生

卷十一 长亭

卷十一 席方平

卷十一 素秋

卷十一 贾奉雉

卷十一 胭脂

卷十一 阿纤

卷十一 瑞云

卷十一 仇大娘

卷十一 曹操冢

卷十一 龙飞相公

卷十一 珊瑚

卷十一 五通

卷十一 申氏

卷十一 恒娘

卷十一 葛巾

卷十二 冯木匠

卷十二 黄英

卷十二 书痴

卷十二 齐天大圣

卷十二 青蛙神

卷十二 任秀

卷十二 晚霞

卷十二 白秋练

卷十二 王者

卷十二 某甲

卷十二 衢州三怪

卷十二 拆楼人

卷十二 大蝎

卷十二 陈云牺

卷十二 司札吏

卷十二 蚰蜓

卷十二 司训

卷十二 黑鬼

卷十二 织成

卷十二 竹青

卷十二 段氏

卷十二 狐女

卷十二 张氏妇

卷十二 于子游

卷十二 男妾

卷十二 汪可受

卷十二 牛犊

卷十二 王大

卷十二 乐仲

卷十二 香玉

卷十二 三仙

卷十二 鬼隶

卷十二 王十

卷十二 大男

卷十二 外国人

卷十二 韦公子

卷十二 石清虚

卷十二 曾友于

卷十二 嘉平公子

卷十三 二班

卷十三 车夫

卷十三 乩仙

卷十三 苗生

卷十三 蝎客

卷十三 杜小雷

卷十三 毛大福

卷十三 雹神

卷十三 李八缸

卷十三 老龙船户

卷十三 青城妇

卷十三 鸮鸟

卷十三 古瓶

卷十三 元少先生

卷十三 薛慰娘

卷十三 田子成

卷十三 王桂庵

卷十三 寄生附

卷十三 周生

卷十三 褚遂良

卷十三 刘全

卷十三 土化兔

卷十三 鸟使

卷十三 姬生

卷十三 果报

卷十三 公孙夏

卷十三 韩方

卷十三 纫针

卷十三 桓侯

卷十三 粉蝶

卷十三 李檀斯

卷十三 锦瑟

卷十三 太原狱

卷十三 新郑讼

卷十三 李象先

卷十三 房文淑

卷十三 秦桧

卷十三 浙东生

卷十三 博兴女

卷十三 一员官

卷十三 丐汕

卷十三 人妖

卷十三 蛰蛇

卷十三 晋人

卷十三 龙

卷十三 爱才

自叙

卷一 考城隍

予姊丈之祖宋公,讳焘,邑廪生。一日病卧,见吏人持牒,牵白颠马来,云:“请赴试。”公言:“文宗未临,何遽得考?”吏不言,但敦促之。公力病乘马从去,路甚生疏,至一城郭,如王者都。移时入府廨,宫室壮丽。上坐十余官,都不知何人,惟关壮缪可识。檐下设几、墩各二,先有一秀才坐其末,公便与连肩。几上各有笔札。俄题纸飞下,视之有八字,云:“一人二人,有心无心。”二公文成,呈殿上。公文中有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诸神传赞不已。召公上,谕曰:“河南缺一城隍,君称其职。”公方悟,顿首泣曰:“辱膺宠命,何敢多辞?但老母七旬,奉养无人,请得终其天年,惟听录用。”上一帝王像者,即命稽母寿籍。有长须吏捧册翻阅一过,白:“有阳算九年。”共踌躇间,关帝曰:“不妨令张生摄篆九年,瓜代可也。”乃谓公:“应即赴任,今推仁孝之心,给假九年。及期当复相召。”又勉励秀才数语。二公稽首并下。秀才握手,送诸郊野,自言长山张某。以诗赠别,都忘其词,中有“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之句。

公既骑,乃别而去,及抵里,豁若梦寤。时卒已三日,母闻棺中呻吟,扶出,半日始能语。问之长山,果有张生于是日死矣。后九年,母果卒,营葬既毕,浣濯入室而没。其岳家居城中西门里,忽见公镂膺朱幩,舆马甚众。登其堂,一拜而行。相共惊疑,不知其为神,奔询乡中,则已殁矣。公有自记小传,惜乱后无存,此其略耳。

卷一 耳中人

谭晋玄,邑诸生也。笃信导引之术,寒暑不辍。行之数月,若有所得。

一日方趺坐,闻耳中小语如蝇,曰:“可以见矣。”开目即不复闻;合眸定息,又闻如故。谓是丹将成,窃喜。自是每坐辄闻。因俟其再言,当应以觇之。一日又言。乃微应曰:“可以见矣。”俄觉耳中习习然似有物出。微睨之,小人长三寸许,貌狞恶,如夜叉状,旋转地上。心窃异之,姑凝神以观其变。忽有邻人假物,扣门而呼。小人闻之,意甚张皇,绕屋而转,如鼠失窟。

谭觉神魂俱失,复不知小人何所之矣。遂得颠疾,号叫不休,医药半年,始渐愈。

卷一 尸变

阳信某翁者,邑之蔡店人。村去城五六里,父子设临路店宿行商。有车夫数人,往来负贩,辄寓其家。一日昏暮,四人偕来,望门投止,则翁家客宿邸满。四人计无复之,坚请容纳。翁沉吟,思得一所,似恐不当客意。客言:“但求一席厦宇,更不敢有所择。”时翁有子妇新死,停尸室中,子出购材木未归。翁以灵所室寂,遂穿衢导客往。入其庐,灯昏案上。案后有搭帐,衣纸衾覆逝者。又观寝所,则复室中有连榻。四客奔波颇困,甫就枕,鼻息渐粗。惟一客尚朦胧,忽闻床上察察有声,急开目,则灵前灯火照视甚了。女尸已揭衾起。俄而下,渐入卧室。面淡金色,生绢抹额。俯近榻前,遍吹卧客者三。客大惧,恐将及己,潜引被覆首,闭息忍咽以听之。未几女果来,吹之如诸客。觉出房去,即闻纸衾声。出首微窥,见僵卧犹初矣。客惧甚,不敢作声,阴以足踏诸客。而诸客绝无少动。顾念无计,不如着衣以窜。才起振衣,而察察之声又作。客惧复伏,缩首衾中。觉女复来,连续吹数数始去。少间闻灵床作响,知其复卧。乃从被底渐渐出手得裤,遽就着之,白足奔出。尸亦起,似将逐客。比其离帏,而客已拔关出矣。尸驰从之。客且奔且号,村中人无有警者。欲叩主人之门,又恐迟为所及,遂望邑城路极力窜去。至东郊,瞥见兰若,闻木鱼声,乃急挝山门。道人讶其非常,又不即纳。旋踵尸已至,去身盈尺,客窘益甚。门外有白杨,围四五尺许,因以树自障。彼右则左之,彼左则右之。尸益怒。然各濅倦矣。尸顿立,客汗促气逆,庇树间。尸暴起,伸两臂隔树探扑之。客惊仆。尸捉之不得,抱树而僵。道人窃听良久,无声,始渐出,见客卧地上。烛之死,然心下丝丝有动气。负入,终夜始苏。饮以汤水而问之,客具以状对。时晨钟已尽,晓色迷蒙,道人觇树上,果见僵女,大骇。报邑宰,宰亲诣质验,使人拔女手,牢不可开。审谛之,则左右四指并卷如钩,入木没甲。又数人力拔乃得下。视指穴,如凿孔然。遣役探翁家,则以尸亡客毙,纷纷正哗。役告之故,翁乃从往,舁尸归。客泣告宰曰:“身四人出,今一人归,此情何以信乡里?”宰与之牒,赍送以归。

卷一 喷水

莱阳宋玉叔先生为部曹时,所僦第甚荒落。一夜二婢奉太夫人宿厅上,闻院内扑扑有声,如缝工之喷水者。太夫人促婢起,穴窗窥视,见一老妪,短身驼背,白发如帚,冠一髻长二尺许;周院环走,竦急作鵷行,且喷水出不穷。婢愕返白,太夫人亦惊起,两婢扶窗下聚观之。妪忽逼窗,直喷棂内,窗纸破裂,三人俱仆,而家人不之知也。

东曦既上,家人毕集,叩门不应,方骇。撬扉入,见一主二婢骈死一室,一婢膈下犹温,扶灌之,移时而醒,乃述所见。先生至,哀愤欲死。细穷没处,掘深三尺余,渐暴白发。又掘之,得一尸如所见状,面肥肿如生。令击之,骨肉皆烂,皮内尽清水。

卷一 瞳人语

长安士方栋,颇有才名,而佻脱不持仪节。每陌上见游女,辄轻薄尾缀之。清明前一日,偶步郊郭。见一小车,朱茀绣幰,青衣数辈款段以从。内一婢乘小驷,容光绝美。稍稍近觇之,见车幔洞开,内坐二八女郎,红妆艳丽,尤生平所未睹。目炫神夺,瞻恋弗舍,或先或后,从驰数里。忽闻女郎呼婢近车侧,曰:“为我垂帘下。何处风狂儿郎,频来窥瞻!”婢乃下帘,怒顾生曰:“此芙蓉城七郎子新妇归宁,非同田舍娘子,放教秀才胡觑!”言已,掬辙土扬生。

生眯目不可开。才一拭视,而车马已渺。惊疑而返,觉目终不快,倩人启睑拨视,则睛上生小翳,经宿益剧,泪簌簌不得止;翳渐大,数日厚如钱;右睛起旋螺。百药无效,懊闷欲绝,颇思自忏悔。闻《光明经》能解厄,持一卷浼人教诵。初犹烦躁,久渐自安。旦晚无事,惟趺坐捻珠。持之一年,万缘俱净。

忽闻左目中小语如蝇,曰:“黑漆似,叵耐杀人!”右目中应曰:“可同小遨游,出此闷气。”渐觉两鼻中蠕蠕作痒,似有物出,离孔而去。久之乃返,复自鼻入眶中。又言曰:“许时不窥园亭,珍珠兰遽枯瘠死!”生素喜香兰,园中多种植,日常自灌溉,自失明,久置不问。忽闻此言,遽问妻兰花何使憔悴死?妻诘其所自知。因告之故。妻趋验之,花果槁矣,大异之。静匿房中以俟之,见有小人,自生鼻内出,大不及豆,营营然竟出门去。渐远遂迷所在。俄连臂归,飞上面,如蜂蚁之投穴者。如此二三日。又闻左言曰:“隧道迂,还往甚非所便,不如自启门。”右应曰:“我壁子厚,大不易。”左曰:“我试辟,得与尔俱。”遂觉左眶内隐似抓裂。少顷开视,豁见几物。喜告妻,妻审之,则脂膜破小窍,黑睛荧荧,才如劈椒。越一宿,幛尽消;细视,竟重瞳也。但右目旋螺如故。乃知两瞳人合居一眶矣。生虽一目眇,而较之双目者殊更了了。由是益自检束,乡中称盛德焉。异史氏曰:“乡有士人,偕二友于途,遥见少妇控驴出其前,戏而吟曰:‘有美人兮!’顾二友曰:‘驱之!’相与笑骋,俄追及,乃其子妇,心赧气丧,默不复语。友伪为不知也者,评骘殊亵。士人忸怩,吃吃而言曰:‘此长男妇也。’各隐笑而罢。轻薄者往往自侮,良可笑也。至于眯目失明,又鬼神之惨报矣。芙蓉城主不知何神,岂菩萨现身耶?然小郎君生辟门户,鬼神虽恶,亦何尝不许人自新哉!”

卷一 画壁

江西孟龙潭与朱孝廉客都中,偶涉一兰若,殿宇禅舍,俱不甚弘敞,惟一老僧挂褡其中。见客入,肃衣出迓,导与随喜。殿中塑志公像,两壁画绘精妙,人物如生。东壁画散花天女,内一垂髫者,拈花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朱注目久,不觉神摇意夺,恍然凝思;身忽飘飘如驾云雾,已到壁上。见殿阁重重,非复人世。一老僧说法座上,偏袒绕视者甚众,朱亦杂立其中。少间似有人暗牵其裾。回顾,则垂髫儿冁然竟去,履即从之,过曲栏,入一小舍,朱次且不敢前。女回首,摇手中花遥遥作招状,乃趋之。舍内寂无人,遽拥之亦不甚拒,遂与狎好。既而闭户去,嘱勿咳。夜乃复至。如此二日,女伴共觉之,共搜得生,戏谓女曰:“腹内小郎已许大,尚发蓬蓬学处子耶?”共捧簪珥促令上鬟。女含羞不语。一女曰:“妹妹姊姊,吾等勿久住,恐人不欢。”群笑而去。生视女,髻云高簇,鬟凤低垂,比垂髫时尤艳绝也。四顾无人,渐入猥亵,兰麝熏心,乐方未艾。

忽闻吉莫靴铿铿甚厉,缧锁锵然,旋有纷嚣腾辨之声。女惊起,与朱窃窥,则见一金甲使者,黑面如漆,绾锁挈槌,众女环绕之。使者曰:“全未?”答言:“已全。”使者曰:“如有藏匿下界人即共出首,勿贻伊戚。”又同声言:“无。”使者反身鹗顾,似将搜匿。女大惧,面如死灰,张皇谓朱曰:“可急匿榻下。”乃启壁上小扉,猝遁去。朱伏不敢少息。俄闻靴声至房内,复出。未几烦喧渐远,心稍安;然户外辄有往来语论者。朱局蹐既久,觉耳际蝉鸣,目中火出,景状殆不可忍,惟静听以待女归,竟不复忆身之何自来也。

时孟龙潭在殿中,转瞬不见朱,疑以问僧。僧笑曰:“往听说法去矣。”问:“何处?”曰:“不远。”少时以指弹壁而呼曰:“朱檀越!何久游不归?”旋见壁间画有朱像,倾耳伫立,若有听察。僧又呼曰:“游侣久待矣!”遂飘忽自壁而下,灰心木立,目瞪足软。孟大骇,从容问之。盖方伏榻下,闻叩声如雷,故出房窥听也。共视拈花人,螺髻翘然,不复垂髫矣。朱惊拜老僧而问其故。僧笑曰:“幻由人生,贫道何能解!”朱气结而不扬,孟心骇叹而无主。即起,历阶而出。

异史氏曰:“‘幻由人生’,此言类有道者。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亵心,是生怖境。菩萨点化愚蒙,千幻并作,皆人心所自动耳。老婆心切,惜不闻其言下大悟,披发入山也。”

卷一 山魈

孙太白尝言,其曾祖肄业于南山柳沟寺。麦秋旋里,经旬始返。启斋门,则案上尘生,窗间丝满,命仆粪除,至晚始觉清爽可坐。乃拂榻陈卧具,扁扉就枕,月色已满窗矣。辗转移时,万簌俱寂。忽闻风声隆隆,山门豁然作响,窃谓寺僧失扃。注念间,风声渐近居庐,俄而房门辟矣。大疑之,思未定,声已入屋。又有靴声铿铿然,渐傍寝门。心始怖。俄而寝门辟矣。忽视之,一大鬼鞠躬塞入,突立榻前,殆与梁齐。面似老瓜皮色,目光睒闪,绕室四顾,张巨口如盆,齿疏疏长三寸许,舌动喉鸣,呵喇之声,响连四壁,公惧极。又念咫尺之地势无所逃,不如因而刺之。乃阴抽枕下佩刀,遽拔而所之,中腹,作石缶声。鬼大怒,伸巨爪攫公。公少缩。鬼攫得衾捽之,忿忿而去。公随衾堕,伏地号呼。

家人持火奔集,则门闭如故,排窗入,见公状,大骇。扶曳登床,始言其故。其验之,则衾夹于寝门之隙。启扉检照,见有爪痕如箕,五指着处皆穿。

既明,不敢复留,负笈而归。后问僧人,无复他异。

卷一 咬鬼

沈麟生云:其友某翁者,夏月昼寝,朦胧间见一女子搴帘入,以白布裹首,缞服麻裙,向内室去,疑邻妇访内人者。又转念,何遽以凶服入人家?正自皇惑,女子已出。细审之,年可三十余,颜色黄肿,眉目蹙蹙然,神情可畏。又逡巡不去,渐逼近榻。遂伪睡以观其变。无何,女子摄衣登床压腹上,觉如百钧重。心虽了了,而举其手,手如缚;举其足,足如痿也。急欲号救,而苦不能声。女子以喙嗅翁面,颧鼻眉额殆遍。觉喙冷如冰,气寒透骨。翁窘急中思得计:待嗅至颐颊,当即因而啮之。未几果及颐。翁乘势力龁其颧,齿没于肉。女负痛身离,且挣且啼。翁龁益力。但觉血液交颐,湿流枕畔。相持正苦,庭外忽闻夫人声,急呼有鬼,一缓颊而女子已飘忽遁去。

夫人奔入,无所见,笑其魇梦之诬。翁述其异,且言有血证焉。相与检视,如屋漏之水流浃枕席。伏而嗅之,腥臭异常。翁乃大吐。过数日,口中尚有余臭云。

卷一 捉狐

孙翁者,余姻家清服之伯父也,素有胆。一日昼卧,仿佛有物登床,遂觉身摇摇如驾云雾。窃意无乃魇狐耶?微窥之,物大如猫,黄毛而碧嘴,自足边来。蠕蠕伏行,如恐翁寤。逡巡附体,着足足痿,着股股软。甫及腹,翁骤起,按而捉之,握其项。物鸣急莫能脱。翁亟呼夫人以带系其腰,乃执带之两端笑曰:“闻汝善化,今注目在此,看作如何化法。”言次,物忽缩其腹细如管,几脱去。翁乃大愕,急力缚之,则又鼓其腹粗于碗,坚不可下!力稍懈,又缩之。翁恐其脱,命夫人急杀之。夫人张皇四顾,不知刀之所在,翁左顾示以处。比回首则带在手如环然,物已渺矣。

卷一 荞中怪

长山安翁者,性喜操农功。秋间荞熟,刈堆陇畔。时近村有盗稼者,因命佃人乘月辇运登场,俟其装载归,而自留逻守。遂枕戈露卧。目稍瞑,忽闻有人践荞根咋咋作响。心疑暴客,急举首,则一大鬼高丈余,赤发盨须,去身已近。大怖,不遑他计,踊身暴起狠刺之。鬼鸣如雷而逝。恐其复来,荷戈而归。迎佃人于途,告以所见,且戒勿往。众未深信。越日曝麦于场,忽闻空际有声。翁骇曰:“鬼物来矣!”乃奔,众亦奔。移时复聚,翁命多设弓弩以俟之。异日果复来,数矢齐发,物惧而遁。二三日竟不复来。

麦既登仓,禾黠杂遝,翁命收积为垛,而亲登践实之,高至数尺。忽遥望骇曰:“鬼物至矣!”众急觅弓矢,物已奔翁。翁仆,龁其额而去。共登视,则去额骨如掌,昏不知人。负至家中,遂卒。后不复见。不知其为何怪也。

卷一 宅妖

长山李公,大司寇之侄也。宅多妖异。尝见厦有春凳,肉红色,甚修润。李以故无此物,近抚按之,随手而曲,殆如肉软,骇而却走。旋回视则四足移动,渐入壁中。又见壁间倚白梃,洁泽修长。近扶之,腻然而倒,委蛇入壁,移时始没。

康熙十七年,王生浚升设帐其家。日暮灯火初张,生着履卧榻上。忽见小人长三寸许,自外入。略一盘旋,即复去。少顷,荷二小凳来,设堂中,宛如小儿辈用梁黠心所制者。又顷之,二小人舁一棺入,长四寸许,停置凳上。安厝未已,一女子率厮婢数人来,率细小如前状。女子衰衣,麻练束腰际,布裹首。以袖掩口,嘤嘤而哭,声类巨蝇。生睥睨良久,毛发森立,如箱被于体。因大呼,遽走,颠床下,摇战莫能起。馆中人闻声异,集堂中,人物杳然矣。

卷一 王六郎

许姓,家淄之北郭,业渔。每夜携酒河上,饮且渔。饮则酹酒于地,祝云:“河中溺鬼得饮。”以为常。他人渔,迄无所获,而许独满筐。

一夕方独酌,有少年来徘徊其侧。让之饮,慨与同酌。既而终夜不获一鱼,意颇失。少年起曰:“请于下流为君驱之。”遂飘然去。少间复返曰:“鱼大至矣。”果闻唼呷有声。举网而得数头皆盈尺。喜极,申谢。欲归,赠以鱼不受,曰:“屡叨佳酝,区区何足云报。如不弃,要当以为常耳。”许曰:“方共一夕,何言屡也?如肯永顾,诚所甚愿,但愧无以为情。”询其姓字,曰:“姓王,无字,相见可呼王六郎。”遂别。明日,许货鱼益利,沾酒。晚至河干,少年已先在,遂与欢饮。饮数杯,辄为许驱鱼。如是半载,忽告许曰:“拜识清扬,情逾骨肉,然相别有日矣。”语甚凄楚。惊问之,欲言而止者再,乃曰:“情好如吾两人,言之或勿讶耶?今将别,无妨明告:我实鬼也。素嗜酒,沉醉溺死数年于此矣。前君之获鱼独胜于他人者,皆仆之暗驱以报酹奠耳。明日业满,当有代者,将往投生。相聚只今夕,故不能无感。”许初闻甚骇,然亲狎既久,不复恐怖。因亦欷歔,酌而言曰:“六郎饮此,勿戚也。相见遽违,良足悲恻。然业满劫脱,正宜相贺,悲乃不伦。”遂与畅饮。因问:“代者何人?”曰:“兄于河畔视之,亭午有女子渡河而溺者是也。”听村鸡既唱,洒涕而别。明日敬伺河边以觇其异。果有妇人抱婴儿来,及河而堕。儿抛岸上,扬手掷足而啼。妇沉浮者屡矣,忽淋淋攀岸以出:藉地少息,抱儿径去。当妇溺时,意良不忍,思欲奔救;转念是所以代六郎者,故止不救。及妇自出,疑其言不验。抵暮,渔旧处,少年复至,曰:“今又聚首,且不言别矣。”问其故。曰:“女子已相代矣;仆怜其抱中儿,代弟一人遂残二命,故舍之。更代不知何期。或吾两人之缘未尽耶?”许感叹曰:“此仁人之心,可以通上帝矣。”由此相聚如初。数日又来告别,许疑其复有代者,曰:“非也。前一念恻隐,果达帝天。今授为招远县邬镇土地,来日赴任。倘不忘故交,当一往探,勿惮修阻。”许贺曰:“君正直为神,甚慰人心。但人神路隔,即不惮修阻,将复如何?”少年曰:“但往勿虑。”再三叮咛而去。许归,即欲制装东下,妻笑曰:“此去数百里,即有其地,恐土偶不可以共语。”许不听,竟抵招远。问之居人,果有邬镇。寻至其处,息肩逆旅,问祠所在。主人惊曰:“得无客姓为许?”许曰:“然。何见知?”又曰:“得无客邑为淄?”曰:“然。何见知?”主人不答遽出。俄而丈夫抱子,媳女窥门,杂沓而来,环如墙堵。许益惊。众乃告曰:“数夜前梦神言:淄川许友当即来,可助一资斧。祗候已久。”许亦异之,乃往祭于祠而祝曰:“别君后,寤寐不去心,远践曩约。又蒙梦示居人,感篆中怀。愧无腆物,仅有卮酒,如不弃,当如河上之饮。”祝毕焚钱纸。俄见风起座后,旋转移时始散。至夜梦少年来,衣冠楚楚,大异平时,谢曰:“远劳顾问,喜泪交并。但任微职,不便会面,咫尺河山,甚怆于怀。居人薄有所赠,聊酬夙好。归如有期,尚当走送。”居数日,许欲归,众留殷恳,朝请暮邀,日更数主。许坚辞欲行。众乃折柬抱襆,争来致赆,不终朝,馈遗盈橐。苍头稚子,毕集祖送。出村,欻有羊角风起,随行十余里。许再拜曰:“六郎珍重!勿劳远涉。君心仁爱,自能造福一方,无庸故人嘱也。”风盘旋久之乃去。村人亦嗟讶而返。

许归,家稍裕,遂不复渔。后见招远人问之,其灵应如响云。或言即章丘石坑庄。未知孰是?

异史氏曰:“置身青云无忘贫贱,此其所以神也。今日车中贵介,宁复识戴笠人哉?余乡有林下者,家甚贫。有童稚交任肥秩,计投之必相周顾。竭力办装,奔涉千里,殊失所望。泻囊货骑始得归。其族弟甚谐,作月令嘲之云:‘是月也,哥哥至,貂帽解,伞盖不张,马化为驴,靴始收声。’念此可为一笑。”

卷一 偷桃

童时赴郡试,值春节。旧例,先一日各行商贾,彩楼鼓吹赴藩司,名曰“演春”。余从友人戏瞩。

是日游人如堵。堂上四官皆赤衣,东西相向坐,时方稚,亦不解其何官,但闻人语哜嘈,鼓吹聒耳。忽有一人率披发童,荷担而上,似有所白;万声汹涌,亦不闻其为何语,但视堂上作笑声。即有青衣人大声命作剧。其人应命方兴,问:“作何剧?”堂上相顾数语,吏下宣问所长。答言:“能颠倒生物。”吏以白官。小顷复下,命取桃子。

术人应诺,解衣覆笥上,故作怨状,曰:“官长殊不了了!坚冰未解,安所得桃?不取,又恐为南面者怒,奈何!”其子曰:“父已诺之,又焉辞?”术人惆怅良久,乃曰:“我筹之烂熟:春初雪积,人间何处可觅?惟王母园中四时常不凋谢,或有之。必窃之天上乃可。”子曰:“嘻!天可阶而升乎?”曰:“有术在。”乃启笥,出绳一团约数十丈,理其端,望空中掷去;绳即悬立空际,若有物以挂之。未几愈掷愈高,渺入云中,手中绳亦尽。乃呼子曰:“儿来!余老惫,体重拙,不能行,得汝一往。”遂以绳授子,曰:“持此可登。”子受绳有难色,怨曰:“阿翁亦大愦愦!如此一线之绳,欲我附之以登万仞之高天,倘中道断绝,骸骨何存矣!”父又强呜拍之,曰:“我已失口,追悔无及,烦儿一行。倘窃得来,必有百金赏,当为儿娶一美妇。”子乃持索,盘旋而上,手移足随,如蛛趁丝,渐入云霄,不可复见。久之,坠一桃如碗大。术人喜,持献公堂。堂上传示良久,亦不知其真伪。

忽而绳落地上,术人惊曰:“殆矣!上有人断吾绳,儿将焉托!”移时一物坠,视之,其子首也。捧而泣曰:“是必偷桃为监者所觉。吾儿休矣!”又移时一足落;无何,肢体纷坠,无复存者。术人大悲,一一拾置笥中而阖之,曰:“老夫止此儿,日从我南北游。今承严命,不意罹此奇惨!当负去瘗之。”乃升堂而跪,曰:“为桃故,杀吾子矣!如怜小人而助之葬,当结草以图报耳。”坐官骇诧,各有赐金。术人受而缠诸腰,乃扣笥而呼曰:“八八儿,不出谢赏将何待?”忽一蓬头童首抵笥盖而出,望北稽首,则其子也。以其术奇,故至今犹记之。后闻白莲教能为此术,意此其苗裔耶?

卷一 种梨

有乡人货梨于市,颇甘芳,价腾贵。有道士破巾絮衣丐于车前,乡人咄之亦不去,乡人怒,加以叱骂。道士曰:“一车数百颗,老衲止丐其一,于居士亦无大损,何怒为?”观者劝置劣者一枚令去,乡人执不肯。

肆中佣保者,见喋聒不堪,遂出钱市一枚付道士。道士拜谢,谓众曰:“出家人不解吝惜。我有佳梨,请出供客。”或曰:“既有之何不自食?”曰:“我特需此核作种。”于是掬梨啖,且尽,把核于手,解肩上镵,坎地深数寸纳之,而覆以土。向市人索汤沃灌,好事者于临路店索得沸沈,道士接浸坎上。万目攒视,见有勾萌出,渐大;俄成树,枝叶扶苏;倏而花,倏而实,硕大芳馥,累累满树。道士乃即树头摘赐观者,顷刻向尽。已,乃以镵伐树,丁丁良久方断。带叶荷肩头,从容徐步而去。

初道士作法时,乡人亦杂立众中,引领注目,竟忘其业。道士既去,始顾车中,则梨已空矣,方悟适所俵散皆己物也。又细视车上一靶亡,是新凿断者。心大愤恨。急迹之,转过墙隅,则断靶弃垣下,始知所伐梨本即是物也,道士不知所在。一市粲然。异史氏曰:“乡人愦愦,憨状可掬,其见笑于市人有以哉。每见乡中称素丰者,良朋乞米,则怫然,且计曰:‘是数日之资也。’或劝济一危难,饭一茕独,则又忿然,又计曰:‘此十人五人之食也。’甚而父子兄弟,较尽锱铢。及至淫博迷心,则顷囊不吝;刀锯临颈,则赎命不遑。诸如此类,正不胜道,蠢尔乡人,又何足怪。”

卷一 劳山道士